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藏品损坏琐记

2000-06-15 来源:光明日报 李维基 我有话说

纸本的藏品,像字画儿、古籍善本、碑帖拓片等最为娇贵。收藏不好,受了潮湿、遭了虫蛀、鼠咬等,都会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。我就是因为这些原因,损坏了不少心爱的藏品,成了生活中的一件憾事。

我住的是大杂院儿里的三间破平房。两个旧书柜,上面是玻璃门儿,里面摆放着古籍善本。书柜顶上的两个装有纸张、旧信封的木箱受到了屋顶漏雨的影响,但不太严重。问题出在书柜的下半部。下部有上、下两层,四扇木门儿均关不严。里面存放了字画儿、旧纸及老地图等。这两个书柜并排放在我屋左侧的后山墙处。屋外碱化破损的墙面与书柜相对的地方堆满了邻居的什物。夏景天儿,积滞的雨水数日不干。而那猖獗的老鼠大白天的就敢在院儿里溜达,我那关不严的书柜它们更是来去自由。

那年秋天的一个星期日。我忽然勤快了,想把几年未动的书柜拾掇一下。拉开门儿一看,一股霉味儿扑面而来,使我大吃一惊。为了省地儿,那50余张叠着放的旧纸,包括“康熙”的“高丽纸”、民国的“玉版宣”、“六吉宣”等,不但被咬坏,而且潮湿的几乎粘在了一起。最可惜的是那两张清初的“清水加重金”纸,筛子底儿般虫蛀的小洞、连着老鼠咬嗑的大片儿的残边破面,跟花瓜似的。两大张整纸只裁下了两小块儿稍好点儿的。一块儿约85×34厘米,送给了著名书画家郭子绪先生。另一块儿89×36厘米的我托人求著名书法家黄苗子先生写了一幅横披“抱璞”两个篆字,左面的行书题跋为“和抱璞而泣血兮安得良工而剖之、书楚辞句”并有我的上款儿。我想,残存的旧纸上,留下了名家墨宝,这对我在损坏藏品后十分遗憾的心里也是个安慰。

那几十轴字画儿及老地图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。有几件毁坏得最严重。一轴是民国年间著名书法家、陈宝琛的高足,江西南丰人赵世骏(字声伯、号山木)的纸本楷书立轴(96.5×20.5厘米),共7个字“夕阳古道远行图”,涂子厚的上款儿。下款儿为“壬戌孟春之初山木赵世骏记于莲花泊上”,字体清俊、蕴雅。这轴字的天杆已掉,地杆与地头只连着一点儿。边被咬坏,画心儿上那大片的如云头状的水渍印痕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掉了。另一件是汉砖拓片纸本立轴。为清拓本,拓印精致。钤印:“陶斋藏砖”(陶斋是端方的字,号牛桥。光绪年间为直隶总督,北洋大臣,收藏甚富,精通金石学),“有金石缘”等6方。其中两方已被咬残缺。此砖长与宽均为32厘米、呈方形、缺一右角。砖面字为:“当乐未央子孙益昌”8个字。(见图)线条质朴、遒劲。因此轴是卷着放在书柜里,所以受鼠害后,展开看是大锯齿状。从天头一直咬嗑到地头,已伤及砖面。惨不忍睹。此轴我一直在室内悬挂,放入柜中才两年多竟遭此厄运,可叹呀,可叹!

一位朋友对我说,何不把所有损坏的字画儿重新揭裱一下呢?我在这里引用一句话,可能不太恰当。“假作真来真亦假”。重新揭裱后的旧字画儿,绝对的真迹也可能被认为是假的。还不如不揭裱呢。总之,藏品都讲究品相。多好的东西,只要损坏了其价值就将大打折扣,甚至无人问津。

损坏的这些藏品,是因为居住条件不好及保管不当造成的。而在我的经历中,还有人为毁坏藏品甚至毁掉的情况。

父亲与全国解放后中央文史馆第一任馆长符定一先生过从甚密。听父亲说,大约是1938年,一次他去符定一先生家,恰巧吴佩孚也在。闲谈间,父亲请吴佩孚写两幅字,吴当即挥毫,写了一幅雄健醇厚的行草七言对和一条幅。这两件作品一直未装裱,收藏到“文革”初。那时候,收音机中常放革命样板戏《红灯记》。其中,李奶奶有一句台词:“洋鬼子走狗吴佩孚……”因吴写的字有父亲的上款儿。在那个年月,让人知道了那还了得!我们都很害怕,不敢再继续收藏这位反动人物的字了。在一天晚上,我把这几幅字撕碎了扔进了火炉。

吴佩孚,字子玉,山东蓬莱人。1927年退出政坛在家闲居。他的书画有相当造诣,不但字好,所作兰竹清雅绝尘。据说,他有一方闲章“倦时作画困时讴”,很有趣,记录了他生活习惯的一个侧面。“七·七”事变后,他不给日本人作事,拒不出任“北平维持会”会长,保住了晚节,于1939年被日本特务杀害。现在想起我当年撕字之举,悔之晚矣!

在我家不多的瓷器藏品中,有一只清光绪官窑青花碗(直径16.7厘米),底部有“大清光绪年制”两行青花楷字款。我们老太太用它吃了几十年饭,每天和其它家伙在一起刷洗。一点儿都没有碰坏,结果却毁在了我的手里。

去年腊月的一天。晚上吃饭时,我喝了两杯二锅头酒。没醉,就是有点儿犯晕。想在书柜里找一本书看。这只碗在书摞上放着,把碗拿开不就得了。不价,偏要扔!够狂,敢拿官窑碗扔着玩儿。书柜旁靠墙支着一张单人床。我拿起碗,心想,碗口直径大于碗底(真明白),扔在床上让碗口着床,准稳当,万无一失。于是,拿碗的手腕子往外一翻,万没想到的是,碗扔到床上竟鬼使神差地轱辘起来了。说时迟那时快,只听见一声有如珠落玉盘、又好似带着回音的银铃声。清脆悦耳之极!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,碗早已撞到了墙上。我呆立在那里……这只珍贵又可怜的官窑碗碎了两大半儿又三小块儿。它虽然不如“康熙”、“乾隆”的官窑青花瓷精美,但仍不愧是官窑瓷器。不仅声音好听,胎质也精莹白润,图案明快清新。摔碎了一只官窑碗,听了一声绝响,这代价不小,这耳福也不浅。有此经历的能有几人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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